公司能不能通过股东会决议终止其中一股东的股东资格

案件编号：（2018）京民再64号

基本事实：

世纪天鼎公司成立于2002年，后公司名称、注册资本、经营事项、股权结构发生多次变更。2004年7月28日公司章程记载注册资本为1200万元，股东为林余存、吴忠翔、陈永平、苏秀振、吴成辉、王名昭、贾涛、林会仓、张胜才9人，其中张胜才的出资额为61．8万元，占出资比例的5.15%。

后世纪天鼎公司因生产经营困难，于2005年5月25日作出董事会决议，议题为“关于追加投资800万资金，解决218厂2004年度租金的问题”。该决议记载：“……会议应到9人，实到7人，林会仓委托陈永平全权代理，王名昭委托贾涛全权代理。会议内容如下：全体股东除苏秀振无法出资外，其余股东一致同意按自己现持有的股份比例金额解决800万资金问题，并同意于2005年5月31日前将各自的资金全部到位至公司账上，如此次任何股东投资不能如期到位，将视为本人自动放弃股权……其中张胜才应出资22万……”。在全体董事签字一栏中张胜才及其他到会人员均签署了名字。上述董事会决议作出后，张胜才始终未依决议投资22万元。

2011年，张胜才以股东知情权纠纷为案由诉至本院，请求查阅世纪天鼎公司会计账簿。世纪天鼎公司称因张胜才未投入资金，故由陈永平受让其股权，张胜才不具备股东资格，不同意其诉讼请求。在审理过程中，世纪天鼎公司提交了2005年9月10日股东会决议，载明“全体股东一致同意根据2005年5月25日会议决议，张胜才因不追加资金而放弃的股权全部由陈永平受让”，张胜才未在该决议上签字。经审理，本院于2011年12月19日作出（2011）东民初字第11439号民事判决书，认为张胜才系世纪天鼎公司初始股东，对于2005年5月25日的董事会决定中关于“自动放弃股权”的内容属于股权转让范畴，因未注明受让人身份，欠缺法律要件，且张胜才否认向陈永平转让股权的事实，故对于世纪天鼎公司提出张胜才股权已由陈永平受让的辩解，于法无据，判决认定张胜才股东身份，有权查阅2007年度至2011年度的会计账簿。

后因世纪天鼎公司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，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于2012年3月15日做出（2012）二中民终字第04261号民事判决书，认为张胜才系世纪天鼎公司工商登记记载的股东，世纪天鼎公司虽称依据2005年5月25日的董事会决议，张胜才未依约提供资金，已放弃其股权，后经股东会决定其股权由股东陈永平受让，但至今世纪天鼎公司未依据上述决议就公司股东进行工商变更登记，而张胜才否认其放弃股权及向他人转让了股权，故张胜才仍是工商登记的股东，最终判决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2012年6月18日，世纪天鼎公司召开股东会，决议落实执行2005年5月25日董事会决议。会议召开前，世纪天鼎公司于2012年5月28日向张胜才寄送了会议相关通知并予以公证，但会议当天张胜才并未到会。后经到会股东作出决议，载明“……公司注册资本由1200万元减少至1138．2万元人民币，其中张胜才减少实缴货币出资61．80万元人民币……”。与会股东在股东会决议上均予以签字确认，具体签字人分别为林余存、吴忠翔、陈永平、苏秀振、吴成辉、王名昭、贾涛、林会仓。

2014年10月31日，世纪天鼎公司再次做出股东会决议，载明“……同意公司注册资本由1200万元减少至1138．2万元人民币，其中减少张胜才全部实缴货币出资61．80万元人民币，取消张胜才股东资格……”，世纪天鼎公司股东林余存、吴忠翔、陈永平、林会仓、吴成辉、王名昭、贾涛在该决议上签字。此次会议世纪天鼎公司未通知张胜才参加。

后世纪天鼎公司依据2014年10月31日作出的股东会决议办理了相应的工商登记变更手续，公司注册资本由1200万元变更为1138．2万元，投资人由林余存、吴忠翔、贾涛、陈永平、林会仓、吴成辉、张胜才、王名昭、苏秀振9人变更为林余存、吴忠翔、贾涛、陈永平、林会仓、吴成辉、王名昭7人。

案件审理过程中，张胜才称2005年5月25日作出的董事会决议存在严重问题，王名昭、苏秀振二人并非董事会成员，张胜才本人对投资一事不知情，且未做出过放弃股权的承诺，该董事会决议中“张胜才”的签字可能是其提前在空白纸上签字的，也可能是世纪天鼎公司伪造的。因张胜才并未对董事会决议中其签字申请鉴定，世纪天鼎公司对张胜才的辩称亦不认可，且已生效的判决对该董事会决议的真实性已予确认，故张胜才辩称没有事实依据，董事会决议中的签字系其本人所签，张胜才参加了董事会，知晓并认可其应尽的投资责任。

另查，世纪天鼎公司章程中并无有关减少注册资本的特殊规定。

一二审诉讼过程：

张胜才诉讼请求：确认世纪天鼎公司2014年10月31日股东会决议中关于“同意公司注册资本由1200万元减少至1138．2万元人民币，其中减少张胜才全部实缴货币出资61．8万元人民币，取消张胜才股东资格”的内容无效。

2016年1月5日一审法院作出（2015）东民（商）初字第02523号民事判决：驳回张胜才的诉讼请求。

2016年6月17日，二审法院作出（2016）京02民终3357号民事判决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
再审的提起

申诉人张胜才因与被申诉人北京世纪天鼎商品交易市场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世纪天鼎公司)公司决议效力确认纠纷一案，不服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（2016）京02民终3357号民事判决，向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申诉。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作出京检民监［2017］11000000209号民事抗诉书，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。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于2018年2月9日作出(2018)京民抗6号民事裁定，提审本案。

再审法院观点：

本院再审认为，本案一审原告张胜才的诉讼请求是，确认世纪天鼎公司2014年10月31日股东会决议中关于“同意公司注册资本由1200万元减少至1138．2万元人民币，其中减少张胜才全部实缴货币出资61．8万元人民币，取消张胜才股东资格”的内容无效。因此，本案应当围绕诉争决议内容进行审查，并作出效力认定。

《公司法》第二十二条第一款规定，“公司股东会或者股东大会、董事会的决议内容违反法律、行政法规的无效。”因此，判断世纪天鼎公司2014年10月31日股东会决议中相关内容的效力，需要对2014年10月31日股东会决议中的相关内容是否违反法律、行政法规进行审查。

世纪天鼎公司系有限责任公司，其章程是该公司股东在《公司法》调整范围内意思自治的体现。《公司法》第三条第二款规定，“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以其认缴的出资额为限对公司承担责任”。《公司法》第二十八条第一款规定，“股东应当按期足额缴纳公司章程中规定的各自所认缴的出资额。”由此可见，世纪天鼎公司章程规定的出资义务是张胜才的法定义务，世纪天鼎公司章程规定的出资额是张胜才足额履行义务的依据。根据查明的事实可知，张胜才在世纪天鼎公司成立时已履行章程约定的出资义务，故其依法取得世纪天鼎公司的股东资格，享有与其出资额相对应的股权。

股东资格是股东的基本权益，非经法定程序，任何组织及个人不得非法剥夺。通常丧失股东资格的情形有：股东将其股权合法转让、股东的股权由公司收购、股东未依章程约定履行股东义务而被除名、股东因违法受到法律处罚而被剥夺股权、法律规定的其他情形。其中，针对股东未履行股东义务而被除名的情况，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<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>若干问题的规定（三）》第十七条规定，“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未履行出资义务或者抽逃全部出资，经公司催告缴纳或者返还，其在合理期间内仍未缴纳或者返还出资，公司以股东会决议解除该股东的股东资格，该股东请求确认该解除行为无效的，人民法院不予支持。”此外，股东如自愿放弃股权，应做出明确且有效的意思表示，经股东会表决后按照《公司法》及章程规定的退出机制和程序进行。

本案中，世纪天鼎公司没有提交证据证明，张胜才与世纪天鼎公司或者其他受让人达成减少出资额、股权转让或者其他协议。世纪天鼎公司也没有提交证据证明，存在张胜才未履行出资义务或者抽逃全部出资的情形，或者张胜才有其他应被剥夺股权的情形。即对于张胜才是否脱离股东身份，以及具体以何种方式、何种价格、何种程序脱离股东身份均没有进行协商。

现诉争决议内容是“同意公司注册资本由1200万元减少至1138．2万元人民币，其中减少张胜才全部实缴货币出资61．8万元人民币，取消张胜才股东资格。”《公司法》及世纪天鼎公司章程均规定，世纪天鼎公司股东会的职权包括“对公司增加或者减少注册资本作出决议”。但该职权不等同于可以直接减少张胜才的实缴出资为0，取消张胜才股东资格。诉争决议内容违反《公司法》及世纪天鼎公司章程赋予股东会的职权范围，并且严重侵害张胜才的股东权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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