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为征地补偿款竟然捆母亲送精神病院
3月28日上午11时许,64岁的老太太刘玉栈向咸阳市公安局高新分局联盟派出所求助,称儿子刘某峰扬言要绑送她去精神病院,希望警方能介入。而联盟派出所对刘玉栈并不陌生,仅2015年该所就曾为刘玉栈和儿子刘某峰之间的家庭矛盾做过两次调解。为此,对于刘玉栈的这次求助,派出所工作人员劝她先回家去,有事可打110报警。
然而,就在这之后,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。
事发
刚出派出所 就被儿子强拉进面包车
刘玉栈描述,3月28日从派出所出来后,她就被儿子强行拉进了一辆面包车。开车的是孙子刘某河,时间是上午11时40分许。
“他们父子俩在车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,将我手脚捆在了一起,还拿走我的手机和金戒指,说是让我好好配合,去医院治疗,否则没好果子吃。”老太太说到这里放声大哭。
面包车驶离村头后,先是在咸阳西郊一加油站加油。加油员小胡回忆说,当天上午他正在上班,路上开来一辆本地牌照白色面包车,男司机说“把油加满”。小胡拿起油枪开始工作,突然他听到车内有人喊“绑架咧!快救命!”小胡透过玻璃看到了惊人的一幕:一位身穿红毛衣的老太太被用绳子捆绑着手脚,斜躺在后座上挣扎喊叫。
司机显得有点紧张,油费142元,他付了150元,8元的找零都没顾上要,就驾车出了加油站,甚至连油箱盖都没来得及归位。而几名加油站员工随即拨打了110报警,并提供了面包车的牌号。加油站工作日志显示,拨打报警电话时,是3月28日12点08分。
母亲刘玉栈在加油站内的呼救,让刘某峰很是恼火。加完油后,他让儿子刘某河把面包车又开回村里,从家里取了一盘塑料胶带,然后绕着老太太的头缠了好几圈,以防止她再次呼救。
而此时,警方调查结果显示,面包车是东南坊村一村民的,当天被刘某峰父子借走,说母亲刘玉栈有精神病,要送母亲去医院治病。因为涉及家庭纠纷,被捆绑者和实施捆绑者又是母子关系,警方没立案。
细节
每当想挪动身体挣扎时,儿子就用脚踩她的头
刘玉栈说,之后,面包车又驶上了高速路。她手脚都被捆绑,嘴巴也被胶带缠绕。每当她想挪动身体挣扎时,儿子就用脚踩她的头,让她老实点。“一路上也不问我是否要上厕所,我也不知道要把我拉到哪里去。”老太太泣不成声。
面包车跑了好几个小时,刘玉栈听到儿子刘某峰在打电话,称对方为“白大夫”,说“把人送来了”。从双方的对话中,刘玉栈感觉对方起初不怎么情愿,但后来又同意了。
面包车停在一个院子里。刘玉栈被几个人从车里抬下来,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地方,当时大概是3月28日下午5时。从路边宣传栏中,刘玉栈意识到这里应该是洋县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。院内有一个被隔离开的独院二层楼,门楼上写着“精神科”。大门从里面打开后,几个人将刘玉栈往里抬,刘玉栈大喊,“我没有精神病!”但一个工作人员回应,“送到这里来的人,都说自己没精神病”。
大铁门“咣”地一声被从外面锁上了,刘玉栈瘫坐在了地上——她看到周围有许多或目光痴呆、或自言自语的人。刘玉栈再次向工作人员抗议说自己没有病,一位工作人员说“没有病才让你吃药呢”。刘玉栈说,自己至今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。但她知道反抗没有意义,也没人相信自己,只好乖乖地按照要求吃药打针。
第二天,刘玉栈给大夫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,并拿出包里自己和儿子打官司的材料给大夫看。大夫看完有点吃惊,当天再也没有给她打针吃药,还安慰她说“既然已来这里了,就要想开点”。
求救
在精神病院内借电话联系上了女儿
当天下午2时多,有家属来精神科探望病人。刘玉栈借用对方的手机匆忙给女儿刘海蓉打了个电话。
而刘海蓉是3月28日中午发现母亲“失联”的。她告诉华商报记者,母亲早年和父亲离婚,后来因为家庭财产和哥哥关系恶化。这些年一直和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。3月份以来,哥哥刘某峰多次托人带话,让自己不要参与,还扬言要把母亲送到精神病院,所以她尽量躲着哥哥。
3月28日下午,刘海蓉拨打了数十次母亲的电话,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。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时,哥哥刘某峰的朋友赵某打来电话,说知道母亲刘玉栈的下落,让刘海蓉出来见面。刘海蓉怕有危险,向联盟派出所报了警,称母亲可能出事了。“但警方答复说中午加油站工作人员报警,调查证实我妈有精神病,被我哥哥送到精神病院看病去了。”刘海蓉问是哪个精神病院,警察却没有答复她。
当晚10时49分,赵某再次给刘海蓉发短信,告诉刘海蓉“你妈目前很安全”。刘海蓉问对方母亲在哪里,赵某没有回复。
第二天早晨,刘海蓉拿着赵某发来的短信及母亲早前写的一封“遗书”等,再次报案,她认为母亲可能被哥哥绑架了。但派出所说正在调查,让回家等消息。下午2点42分,刘海蓉突然接到一个汉中的电话,电话里母亲说,自己被关在汉中洋县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的精神科住院部,让女儿赶快想办法来救自己。
刘海蓉赶快向派出所求助,说母亲被关进了精神病院,希望警方能解救。但多方联系,接警人员表示刘玉栈是被亲生儿子送进去的,且还出示有母亲患精神病的证明,所以警方无法立案介入此事。
声音
“她经常来村委会说事,咋可能有精神病?”
多方求助未果,3月29日下午刘海蓉只好叫上朋友开车前往洋县。
次日,刘海蓉到了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,拿着身份证和户口簿想探望母亲。接待的工作人员说刘玉栈的儿子有交代,除过刘某峰本人外其余人均不能探视。就在交涉时,院子里走动的刘玉栈听到了女儿的声音,母女俩隔着大铁门放声大哭。
刘海蓉直接去了洋县卫生局。她给局领导出示了相关证明,说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和哥哥等人打官司,完全具备民事行为能力,不存在精神病一说。她还出示了法院一张传票,4月13日母亲还要出庭应诉官司。“如果我母亲真的有精神病,法院能给她发传票让出庭吗?”
洋县卫生局领导意识到问题严重,于是要求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尽快放人。卫生院也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蹊跷,于是通知刘某峰赶快来卫生院领人。
3月30日下午7时许,已被关了50个小时的刘玉栈终于走出了精神病院,随儿子和前夫一起返回了咸阳。
咸阳市秦都区东南坊村村委会主任崔放远告诉华商报记者,刘玉栈和儿子关系交恶好几年了,街坊邻居都知道,村里也经常给调解做工作。他很肯定地说,从来没听说刘玉栈精神有问题。“她经常来村委会说事,咋可能有精神病?”
4月6日下午,联盟派出所刘姓负责人拒绝了华商报记者的采访要求,说自己不知道此事。
解答
母亲说儿子此举与独占80多万征地补偿款有关
亲生儿子为何要将母亲送到精神病院?即便是母亲精神方面真的有问题,儿子为何不送她到距离咸阳更近的大医院救治?而是要选择送到200公里外的小镇医院精神科?
4月7日下午,华商报记者给刘某峰打电话,但他以“这是我的家务事,没必要告诉你们”为由拒绝采访。记者问他,3月28日是否将母亲手脚捆绑、嘴巴封堵,他在电话里回答说,“我拒绝接受采访”。拒绝接受采访的还有刘某峰的父亲、刘玉栈的前夫。他的理由是“这是我们家务事,没有啥好说的。”
而刘玉栈说,自己名下原有一块土地,几年前被国家征用。但在未经自己授权和同意的情况下,80多万元补偿款却被儿子刘某峰领走,为此她将当地街道办事处起诉到了法院。这起将于4月13日开庭的官司同时还把儿子刘某峰追加为第三诉讼人。她的分析是,儿子刘某峰已经意识到一旦开庭,街道办和自己都必输无疑,“他绑架我去精神病院的目的很简单,就是阻止我13日出庭。”而据华商报记者了解,原定13日开庭的案件已应刘玉栈的要求推迟审理。
并非初犯
刘某峰曾将妹妹打伤住院
编号为“咸公高(联)调解字(2015)0408001号”的“治安调解协议书”显示,2014年9月30日,因为家庭纠纷,刘某峰和其儿子刘某河将刘某峰妹妹刘海蓉打伤住院。协议书第三条写道“双方本着化解家庭矛盾的原则,刘某峰不得在今后对母亲刘玉栈、妹妹刘海蓉恐吓、殴打,否则公安机关将从重处理”。落款日期为2015年4月8日。另一份2015年5月29日主持的调解“座谈笔录”中也写道:调解之日起,刘某峰及其儿子刘某河不能对刘玉栈有辱骂、侮辱、殴打、虐待等行为。
律师说法
其子和卫生院涉嫌非法拘禁
律师认为,刘某峰父子的行为已触犯刑法228条规定,构成非法拘禁罪,且期间还有对母亲殴打、侮辱等情节,属非常恶劣的违法行为,应受到司法追究。
姚永安同时认为,咸阳公安部门在这起儿子绑架母亲案件中存在不作为行为,也应予以追究。而洋县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片面听取受害人儿子的不实反映,对精神正常、完全具备民事承担能力的刘玉栈强制关押,违法用药,有关人员的行为已涉嫌非法拘禁,应承担刑事责任。该医院还应当承担民事侵权赔偿责任。
疑问
既然没有精神病,卫生院怎敢接收?
医生称被家属蒙骗
承认“精神病证明”无依据
4月8日上午,洋县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接诊刘玉栈的白姓大夫对华商报记者说,从如今的情况来看,是刘玉栈的儿子刘某峰蒙骗了自己和卫生院。
本来不想接收,但对方称已经到县城了
白某告诉华商报记者,大约是今年2月初,一对关中口音男女来到这里,40多岁的男子说自己母亲有精神病,想送来治疗一段时间。白某问对方是哪里人,怎么知道的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。对方回答说是咸阳人,叫刘某峰,这些年一边跑运输一边到处为母亲求医治病,听说磨子桥镇中心卫生院精神科治疗效果好,慕名而来。白某又问病人主要有哪些症状,男子回答说经常自言自语,总是说有人在跟踪她要害她。
白某说他问刘某峰,咸阳距离西安很近、大医院很多,也有精神病专科医院,为何要选择一个这么偏僻小镇的医院。对方说这事不想让乡亲邻居们知道。两人聊了一会后,白某告诉对方卫生院精神科只收治当地的患者,建议他还是送母亲去西安更合适。刘某峰不置可否,临走前要了他的电话。
就在白某快要忘记此事的时候,3月28日下午,刘某峰突然打来电话,说把母亲刘玉栈送到磨子桥来了。白某说自己起初拒绝,但刘某峰说已到了洋县县城了。“我当时觉得这么远送来也不容易,说那就先住下吧!”
当面包车停下后,白某看到老太太被捆绑着躺在后座上,嘴巴也被封着,有点疑惑,刘某峰解释说:“她犯病后咬人哩,没办法!”白某还表示,自己特意查看了刘某峰和刘玉栈的身份证,看到两人是同一个住址。又问老太太和刘某峰啥关系,老太太也承认刘某峰是自己儿子。
称是上了其子的当 但收治程序合法
第二天,也就是3月29日上午,刘某峰给白某打电话说母亲曾是个“上访户”,如今自己要给村上和镇上说这事,希望能开一个证明,证明刘玉栈有精神病,他也就好给有关部门交代了。
白某说自己当时也没多想,随手写了一个简单的诊断证明,大概意思是说初步诊断刘玉栈为精神分裂者,建议住院留观治疗。“他让我用手机拍照给他发过去,我就发了”。而当华商报记者提出想看看原件时,白某说拍完随手就扔了。
又过了几个小时,刘某峰给白某发来短信,说自己的妹妹可能要来探望母亲,希望不要安排。白某觉得这不合常理,就问为什么,刘某峰说,“我们家事情比较复杂,以后告诉你。”
此时,白某开始觉得事情蹊跷,他到病房找到刘玉栈问情况。刘玉栈讲述了自己这些年和儿子闹矛盾、打官司的大概经过。白某表示,他立刻后悔了,上午不该给刘某峰开证明。为了慎重,他还告诉护工当天停止给刘玉栈打针吃药。
而在洋县卫生局给卫生院打电话让尽快放人后,白某称他给刘某峰打电话,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刘某峰说,“事情很复杂,一时半会说不清。”“如今看来,刘某峰骗了我们。”白某说。至于对刘玉栈的收治程序是否合法?白某解释说,法律规定精神病患者送医有两种渠道,或直系亲属,或地方政府司法部门。他认为刘玉栈是亲生儿子送来的,从程序上来讲卫生院没有错。“过错是太相信他儿子了,我不该给他儿子写证明。”至于如何认定刘玉栈有精神病,白某说一是老太太儿子的介绍,二是老太太刚来时情绪比较激动,很符合精神病患者的基本特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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